方大夫臉色微變, 連忙掀開簾子往外頭去了。

紀若晴轉頭順著方大夫離開的方向看過去, 卻被一雙溫熱的大手遮住了眼睛。

是葉辰的手, 他淡淡的聲音縈繞在耳邊：“別看。”

紀若晴有些懵, 卻聽到簾子那邊傳來了撕心裂肺的哭嚎聲：“求求你！求求你了方大夫！救救我家相公吧！”

“這……這都不成人形了，這實在救不了啊……”方大夫頗為難的聲音緊接著響起來。

紀若晴也大致聽明白了。

似乎有個人傷得很重，甚至有些不成人形了, 可方大夫救不了。

可是葉辰為何不許她看……？

紀若晴嘗試動了動身子, 可葉辰的大掌緊緊掩在她的臉上, 依舊捂得嚴嚴實實的, 一點兒外頭的景象都透不進來。

與此同時，葉辰低沈如酥的嗓音也在她耳畔響起：“那人傷口太過可怖，小晴莫要看了, 免得發夢魘。”

“……”紀若晴臉上微微發燙，心裏仿佛有個地方也跟著燙了燙。

原來他竟如此溫柔細心麽……？

葉辰掌心有層薄繭，偶爾拂過她的眼皮，肌膚之間帶起一片灼然。

臉上發燙，心口也發燙。

……

待到方大夫進來後，將簾子重新歸攏, 葉辰才放下手。

紀若晴只見方大夫一臉無奈的搖著頭，重新回到了座位上，不斷嘆著氣：“沒救了……沒救了啊……”

紀若晴有些好奇的想透過簾子的縫隙往外瞧，卻被葉辰高大修長的身軀擋得嚴嚴實實的。

紀若晴：……

方大夫似乎明白葉辰的意思, 搖著頭對紀若晴說道：“葉家小娘子, 外頭那位病人傷口著實可怖, 你還是稍等片刻，等他們走了再出去吧。”

紀若晴蹙了蹙眉尖問道：“方才聽……聽我家相公說過，鎮上只有您這一間醫館，您若治不了，外頭那位病人還能去何處治病？”

“……”方大夫嘆了口氣，捋著胡須說道，“他這已經沒得治了，只能回去好好休養，盡量達成些心願吧……”

說得再難聽些，那便是回家等死吧。

紀若晴眉皺得愈發緊，總覺得有些於心不忍的感覺。

奇怪的是，她素來是個冷心冷情，沒多少同情心的人，可現在，卻覺得有些揪心。

葉辰微微撩開簾子往外看了一眼，而後迅速的將簾子落下來，臉色顯得有些蒼白冷淡。

明顯外面的狀況有些慘不忍睹，就連他也受了些影響。

紀若晴對外頭的狀況愈發好奇，可葉辰將那簾子攔得嚴嚴實實的，她也不好硬闖過去。

只好再等了會，靜靜聽著外頭的動靜。

直到外頭的哭泣聲漸漸遠去，消失不見，葉辰才挑開簾子帶著紀若晴走了出來。

醫館裏已經空空如也，但是地板上仔細看的話，卻還能看出些血漬來，純黑純黑的，光是地上那些還未幹涸的血斑就有些唬人。

紀若晴眼皮跳了跳，情不自禁的向葉辰看去。

他此時也在側目看著她，只是雙眸幽深不見底，不知他在想些什麽。

方大夫已經嘆著氣，開始清掃他醫館裏被弄臟的地面了。

葉辰扶著紀若晴，向方大夫告了別，也不必拿藥，兩人就這樣出了醫館的門。

“我們可還要再買些什麽回去？”紀若晴覺得好不容易來了這鎮上，最好順帶買些東西，也不算白來一趟。

不料葉辰眉目深深的看著她，半晌，才低著嗓音說道：“我身上……只有十文錢。”

紀若晴：……

他是如何用這種好聽的聲線還有這種高冷的表情好看的容貌來陳述這個冰冷的事實的……？

紀若晴有一瞬突然在懷念過去。

可意識到自己懷念的情緒後，她又覺得奇怪。

難道她以前不是過的這種窮日子麽？為何會有懷念的情緒呢……？

正埋頭思忖著，遠處的小橋上突然熱鬧得很，圍了一個圈，人們指指點點，不知在說些什麽。

因隔得太遠，紀若晴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麽，但天生愛湊熱鬧的她還是忍不住走了過去。

葉辰或許是知道她的性子，也沒攔她。

可走近了以後，葉辰的臉色卻是變了，可也來不及遮擋紀若晴的眼睛了，她已經看得一清二楚。

小橋的正中間躺了個半死不活的男子，一雙腿不知被什麽咬斷了，殘缺不全的斷到了膝蓋處，雖然被毛巾裹住了斷腿，可血卻止不住。

已經浸得那巾子全是血，而且還不是鮮紅的血跡，是發黑的血，似乎中了什麽毒。

因為失血過多，這男子已經臉色一片慘白，眼睛瞪得死圓，整個人都死氣沈沈的，看起來像是從地獄爬回來的一般，面容可怖。

許多人都是看一眼就別開眼，不敢再看。

橋面的地磚已經被他斷腿上裹著的毛巾滲出的汙血染上了點點血斑。

紀若晴第一時間就蹙起了眉尖，只聽見這男子身旁的婦人抱著他的殘軀哭得聲嘶力竭。

“相公啊！我的命怎麽這麽苦啊！你要是走了我也不活了！正好在這跳河去陪你！”

那男子已經虛弱得連手都擔不起，只是眸子裏一片絕望灰暗的光。

“走吧。”葉辰伸手拉住了紀若晴，想要牽著她離開。

可這會兒，紀若晴連被他牽著手也恍然不覺，只是緊緊皺眉盯著那男子的斷腿，有些神思恍惚：“我好像覺得……我可以救他……”

葉辰一雙好看的劍眉輕輕皺了起來，可旁側那婦人卻仿佛抓住了什麽救命稻草一般，連爬帶滾的撲到了紀若晴的腳邊。

她不敢弄臟紀若晴的衣裳，生生頓在了離紀若晴幾寸遠的地方，而後猛然磕起了頭：“姑娘！你是菩薩轉世啊！求求你救救我的相公吧！就是做牛做馬報答你我也願意啊！”

“……”紀若晴咬了咬唇，稍稍繞開了她的身子，“你不必行如此大禮，我也不大確定，先替他瞧一瞧吧。”

“好好好。”婦人連連點頭，讓開了位置給紀若晴。

紀若晴只替他把了脈，腦子裏就冒出了一整套如何治療他的方案，分毫不差的呈現在腦海裏，有條有理，異常清晰。

紀若晴覺得有些奇怪，治病救人仿佛是她天生就會的本領一般，而且嫻熟得很。

可為何葉辰沒有告訴她呢？

她似乎也不是大夫呀……

可當下不是糾結這些的時候，她擡眸朝那婦人說道：“能救，先擡他去醫館。”

要替這人止血，還是要去醫館方大夫那，才有那些專業的工具。

葉辰並未阻止她治病救人，只是跟在她身後，片刻不離的守著她。

到了醫館，方大夫也只是訝異了片刻，就立馬幫著紀若晴搭把手，一塊診治這斷腿的男子了。

他的血流得很多，整個人都快失血而亡了。

幸好紀若晴有一套獨特的施針手法，將他流血的癥狀止住了。

可之後，又發現他體內有一種毒素，似乎是從他斷腿的傷口處蔓延出來的。

幸好那毒素蔓延得慢，若再過半日，到了五臟六腑，就是大羅神仙也救不回來了。

等紀若晴給他止了血，祛了毒，再給他開了方子，剩下的任務就交給方大夫了。

這名男子暫且留在醫館中養傷，方大夫去抓藥，那婦人則是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將紀若晴和葉辰送出來。

“活菩薩，今兒多虧了你，不然我和我相公就只能黃泉相見了……”這婦人約莫三十幾，歲月早為她的臉上雕刻了些滄桑。

此時一哭，眼角的褶子裏都滿是淚水，心有餘悸，後怕不已。

紀若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您別這樣叫我，這樣真是折煞我了……您相公，是被什麽東西所傷？”

那婦人臉色微變，又擦了把淚水，才搖頭說道：“我也不知，他是上山打獵遭此橫禍，和他一塊去打獵的人也沒看清那是個什麽怪物，只一晃神，那怪物就叼住了他，若不是同行的人扯著他的手，只怕就不只是斷腿了……”

“……”紀若晴蹙了蹙眉尖，打獵……

她突然有些擔憂的看向葉辰：“你可曾見過那怪物？”

“沒有。”葉辰淡聲回道，“或許離我們那兒的山頭還挺遠。”

“嗯……”

畢竟這婦人並不和他們一個村子。

但紀若晴還是忍不住叮囑道：“相……相公，你去打獵的時候，一定要小心一些。”

“好。”葉辰的唇忍不住勾了又勾。

她終於知道關心他了，這是最好的開端。

……

離開小鎮後，葉辰答應了要帶紀若晴回她父母家瞧瞧。

走在路上，紀若晴心中有許多疑惑想要問葉辰。

“我會醫術，你知道嗎？”

“略知一二。”

“誰教我的醫術？”

“不知。”

“我何時學會的醫術？”

“不知。”

紀若晴：……

這就是你的略知一二？

“但你從山崖摔落，就是為了去采藥，平日村子裏誰有個小病小痛的，都是找你治好的。”

紀若晴心裏突然有了小小的成就感。

她隨即又想到一件重要的事：“做張木架子床，要多少銀錢？”

“若請村裏的木匠砍木頭，做架子床，約莫要一錢銀子。”

紀若晴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心有不妙的問道：“我們家還有多少銀錢？”

“十文錢。”

紀若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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